作者:顾留馨 《档案春秋》2005年03期
请江青带话给毛主席
1959年冬末,我因全运会时生病,正患感冒,体力未恢复。12月24日北京卫生部王春林来电,要我即去广州,江青在那里等我温习太极拳。此时,我正在大抓上海武术工作,公务繁重,我希望通过组织为好。王春林说:“早已通知了。”
28日,我到了广州。前来接我的小殷告诉我:“江青的身体比以前好些,神经系统的病仍是主要的,怕烦,怕声,怕人讲话罗嗦,因此你见面时讲话要轻,要扼要,江青认为你在上海有工作,常请你来不好,这次考虑再三才请你来的。下次去杭州疗养,江青想要你当天来回,我们认为这样你太辛苦,去杭州时还是希望你住一个时期,省力些。”
当天下午五点钟,小殷陪我去招待所湖内江青的住所,摆设十分豪华。江青见了表示欢迎,休息一会儿,她先练给我看,动作不稳,恐怕是影响呼吸的原因之一,体力不能耐久也是一个原因,几个姿势她练了九分钟,然后她看我练了十一分钟。江青说我的架子低,动作是圆形、连贯的,她的动作是方的,有停顿处,架子也高,这是功夫上的问题。准备学—个月,到第二个十字手,然后自己练一个时期,再请你教完全套。我当时提出她提腿太高,她说:“这样我容易完成动作,如果学你缓缓迈步,体力不够,你的练法是功夫拳,是打架的动作。”
晚饭时,江青问道:“体育宫是市级还是区级?”我回答说:“是市体委直属单位,市级的,我专管武术”。江青又问:“你有几个孩子?”我说:“有五男二女,大儿1946年参军,小女也14岁了。”江青笑着说:“太多了,生活负担太重了,看不出你已有五十多岁了,这是练拳的好处。”我说:“头发也白了。”江青说:“我视力不好,现在不能看书报,当面看人连面孔者怀清楚,头发白不白都看不出。”我说:“这主要是体力关系,健康恢复后,视力会改善的。”
第二天下午五点,再去江青处,江青说:“第二天练拳以纠正姿势为目的,过二天元旦放假休息一下,从1月3日开始学新的动作。”她觉得练拳时,手硬还发抖,不柔软,也不均匀。我领了她练一遍,是九分钟,这时江青说:“腿有些痛。”我说:“看来还是要降低运动量。”江青说:“不,要按照你的练法。”我觉得江青这个人很要强,一方面知道运动量高了,一方面还是要学我的样子练,因此,我在隔天写了一份江青练太极拳的原则,仍然强调轻松舒服,步子不要太大。
第三天是下午一点钟开始练的,江青学了新的动作,她看了我写的锻炼原则表示赞同。此时有一人来找江青,对我寒喧说:“我是陶铸,久仰你是太极拳专家。”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,仅说:“陶书记过奖了。”江青对我笑笑,她一定看出我是不会讲话的人。
第四天下午三点钟,小殷安排我同叶大夫见面,叶大夫是四川人,1956年到北京,有一次贺龙在四川视察时,因右臂不能抬起,请叶大夫用针灸治疗见效,薛明有几个月躺在床上不能动,也由叶大夫针灸治疗,陈云也经过他的针灸,这次专程到广州给江青针灸,陈家康大使曾带叶大夫到也门,给国王,王后等人针灸治病,很有疗效,国王原想把叶大夫留下来……。正在谈话时,郑淑云来了。她说邓颖超一直在坚持练拳,身体很好。郑淑云说:“江青身体太差,练太极拳是否适当,要考虑。”殷曼丽也说“江青昨天起情绪很低落,消化功能也不好。”我表示这一段时期江青最好不要看书报,寒假这个时期,让李讷也来这里,可能对她的情绪会好些。我同叶大夫交换了意见,希望大家配合起来,综合治疗,叶大夫也欢迎经常合作。当时我是这样想的,对于江青的治疗是出于对毛主席的尊重,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通过医疗体育来恢复江青的健康。
在此时期,我抽空去参观黄花岗烈士公园,并拜访广州市武术协会几位拳师,还拜访了八十四岁的伤科医生,南拳名家林荫堂老师。
1960年春节前夕,广东省委设宴,江青要我和叶大夫,警卫员去参加。江青,邓颖超,以及广东省党政领导都到了,我与叶大夫同桌,由省长陈郁当主人。陶铸敬酒时向我打了招呼,说“你的太极拳打得很好,我也想学,只是工作太忙,将来有机会一定请教。”
宴会上,我意外地与广东省委书记雍文涛重逢。抗日战争前,我在上海从事抗日救亡运动时期,与雍文涛,顾准编在一个党小组。二十年未见,今在广州相遇,甚为欢愉,世事沧桑,也令人感慨不已。
宴会上,江青邀请我跳舞,我说:“年青时跳过舞,现在都忘了。”叶大夫也说不会跳舞,我们要去看电影。江青说:“那就各便吧!”隔天,护士讲,江青昨天跳舞甚久,不感疲劳,我很高兴她的体质有所增强。
记得刚到广州不久,有一次看电影时,我见到邓颖超在同人讲话,我不便问候,可她见到我就主动走上前来招呼说:“顾老师,我一直想找机会请你纠正简化太极拳的动作。”后来,由郑淑云领我到湖内另一座洋楼,邓颖超已等候在住处。我首先谈了太极拳的要点,一边讲一边纠正邓颖超的动作,这样练了二次。邓颖超说“我练了四个月的太极拳,腿力和腹肌有所增强,手指有时仍有麻木和针刺的感觉。你的知识和学问是渊博的,希望你多总结经验,写成文章,使学习太极拳者得到教益。”
1960年1月18日,有好几辆轿车驶进内湖别墅,同时空军多人也住进来,我估计是党内要人来广州,晚上内河的探照灯也电亮了,隔天,飞行员韩海兰、赵彬刚等四人晓得我在教江青,来找我练拳,我很乐意教他们,教了陈式的套路,并跟他们试一下推手的方法,使他们坚定学习的信心。他们要研究散打的方法,我用粘随反侧震弹劲的方法,给他们试打,他们很兴奋。认为太极拳散打另有一功,他们学了几天,因为要去汉口,就来辞行说,将来到上海时会找我继续学习打法。
邓颖超和江青住在内河,护士小殷,小韩,小顾等都学“简化太极拳”。小殷学得较用心,她希望我写出江青练拳时应注意事项,我写了六点意见交给小殷,让她在适当的时候转交江青。一次,邓颖超约我去谈话,说我这几天面色好多了,要我讲解简化太极拳的要领,见我不善言语,她亲切地说:“喝点茶,吃糖果,慢慢地讲好了。”接着—起练了简化太极拳,告别时,邓颖超问:“顾老师,这次你又要快回上海了,有什么想法,对我讲好了。”我一时语塞,想不出有什么要求提出,就说:“我没有什么想法。”
1960年1月30日中午12点半,小殷陪我到江青的住处。江青练杨式第二节,我再练一次第二节给她看。江青说:“我现在的记忆很差。也不能多练,多练身体要垮掉。”当天晚上,江青请我吃晚饭,警卫员李连成、几位护士一同进餐,小殷的未婚夫来探望小殷,也请来吃饭。江青问我什么时候入党,家里情况怎么样,她听后说:“解放以前,你的生活也不容易的。现在已练了牛套拳,你出来一个月了,先回去照顾一下工作,待我练熟些,下次再请你来,我可以学会全套了,这次又辛苦你,我考虑常常请你来,很不安,但是今后还得请你来。你有什么意见或想法,尽管对我说。”我说:“我没有别的想法,我觉得太极拳疗效很好,也有健身技击作用,全国还没有普遍开展,能不能请你向主席讲一下,主席能讲句话,各省市推行太极拳就不一样,太极拳也能更多更好地为人类健康服务。”江青高兴地说:“顾老师,你放心,我一定把你的话带给主席。”
我在上海的酸甜苦辣
回上海不久,市体委人事室来人通知,柯庆施要我教太极拳,可先住进衡山饭店,去柯家方便些。我说:“柯庆施练拳每次时间不会多,约定时间就行了。这样既不影响工作,又不必住饭店。”当时我单纯地为节约和照顾体育宫武术班起见,但这想法错了,柯庆施是市委第一书记,公务繁忙,我住近了,可以随叫随到,我考虑不周,因此柯庆施后来没有学拳。
隔不多久,陈云副总理的秘书和医生到体委点名要我教拳,陈副总理因神经衰弱去杭州疗养,要我随去三个月。我因另有任务,无法前往。
秘书回去汇报后,对我说“陈副总理讲了,顾老师目前不能随去,他派警卫员留在上海学这套路,回去教他,顾老师有空子,再去教他。”
陈云的警卫员张全福到体育宫从我学习杨式,说要学和江青一样的套路。我问明陈副总理仅为神经极度衰弱,不比江青还有腰痛等病,就讲明拳套要为病人服务,各人的体力条件不同,病情不同,除运动量可调整外,个别动作可适应学者情况变动。张全福练过杨式,学起来较快,约半个月后他去杭州教陈副总理。
这次我用呼口令教分解动作,以便她容易记,江青也很满意,江青原先只能练三分钟,现能持续十分钟,虽然有时练后会出虚汗。据护士介绍,江青情绪时好时坏,教时要轻声,最好少讲话,多做示范动作,但江青情绪好的时候多,每次能练上十分钟,她自己也讲,每天还复习一二次,这说明体力确有进步。
有一次,江青说:“顾老师,有人说你练的是南派太极拳,不是正宗的,是这样么?”我联想到李雪峰的话,很不以为然,就解释说:“杨式太极拳现在是以杨澄甫的架势为正宗,凡是把杨澄甫的架式修改走了样就不是正宗,杨澄甫在北方,南方教了近千名学生,哪有南派北派之分?有些人好吹自己是正宗,说别人不是正宗,无非是名利思想作怪!”
在单独教护士练拳时,吴旭君谈到江青认为我这次的动作,有颤动处,个别复杂的动作没有了。我说:“江青很聪明细心,能看出问题,我注意就是。”
练了多次,江青总能坚持十分钟,有几次练到一半,有人来讲,毛主席来了,江青就停下来,到另一间去和毛主席讲话了,有一次,护土嘱我勿走动,因毛主席在庭中休息,我遥见毛主席正安详地坐在藤椅上,毛主席进屋后,我们才练拳。那时,毛主席虽来了几次,但都未和我们见面,据于丽姜说,毛主席曾看江青练的太极拳,也对江青说:“你练的象舞蹈,不象太极拳。”
总的来说,这次江青练拳,情绪不高,但她还是把下半套杨式学完了。5月31日是最后一课,我看了江青练拳,江青也看我练了一遍,江青说“又把你拖了一个月,套路学完了,但不熟练,以后怎样温习,再说吧!”这样就结束了第四次教学任务,黄树则送我和一位医生至车站,挥手告别!
在我多年的业余教学生涯中,值得一提的是教宋庆龄副主席打太极拳给我留下亲切而难忘的回忆。宋副主席是1960年找我习拳的,她当时住在上海淮海西路一座花园住宅里,一见面,宋副主席用流利的上海浦东话同我亲切交谈,她说:“沈钧儒先生教我的健身法叫‘摇橹法’,动作就跟船夫摇橹—样。”跟宋副主席—起学的还有她的秘书隋某,华东医院派去的医生、护士等。教完“简化太极拳”后不久,她要去外地视察,就结束了教学。
自从向江青提出请毛主席对太极拳讲句话不久,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,我听说毛主席在关于卫生工作的一份批示中写道:“凡能做到的,者要提倡,做体操,打球类,跑跑步,爬山,游水,打太极拳及各种各色的体育运动。”毛主席又在一次大区工作会议上也讲了:“你们年龄都大了,身体也不好,太极拳这项运动对老年人的强身健康有好处,我希望你们回去以后,有机会的话找个老师跟着学习。”
1961年夏季。时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,我因编写“五式太极拳”,写武术文章,教拳,还要开展上海武术工作,公务十分繁重,因营养不良,睡眠不足,人已瘦得脱形。宋季文副市长找我去他办公室,说:“江青来沪疗病,要你去温习太极拳,那边是新建的别墅,你可住在那里,顺便也休养一下。”在西部一座大花园里,市公安局长黄赤波及保卫处长王济普都在,黄赤波说:“江青今天不在,以后再通知。”以后未通知我去。
1962年秋,我寄太极拳书给江青和邓颖超,信中说我仍在总结太极拳锻炼经验,还在提倡推手比赛,希望能形成体育项目,想不到几年来走上武术专家的道路,五十多岁的人了,能为党做好一件工作,于愿已足!
1966年文革初期,我因1961年在体育报上发表一组武术故事《习文备武——谈我国古代文人学士的武术活动》,被当作“借古讽今”的文字,太极拳源流上又犯了为太极拳名家“树碑立传”,宣扬其技术成就等等,被打成“三反分子”。
回想起当年知道毛主席提倡打太极拳,使我备受鼓舞,这段时间,我忙中偷闲,写了不少文章,以极大的热情宣传、推广太极拳,在体育宫,我邀请太极拳各流派的著名拳师开办武术班、太极拳班,以1963年为例,开办32个班,学员人数全年共1180人。不料,在“文革”也成了一项罪行,那时我已调入上海市体育科学研究所工作,科研所某君,投井下石,在一次批斗会上,竟然血口喷人,诬陷我培养几万名武术打手,为蒋介石反攻大陆作复辟准备。我的处境愈来愈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