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8年9月22日到10月7日,我在贺龙家教拳,那时贺龙住在东交民苓一个大院里,离国家体委不远,那是个初秋凉爽的晚上,刚走进大门,就有人引进,在长长的饿走廊里,我听到滴滴达达的发报声,我年轻时曾在国际无线电台工作过,当时就想到:这座元帅府有无限电台。走进一做楼房的客厅,贺龙夫妇同我亲切握手,热情招呼我坐下。薛明很文静,身体看来很弱,话语不多。薛明说:“因为长期工作过累,看文件时突然晕倒 ,躺在床上有三个月,经过针炎,药物治疗,现在能走路了,但仍然感到很虚弱。”我当时就决定教她简化太极拳,而不是杨式。
我一共去贺龙家八次,有七次贺龙都在边上观看练拳,休息时和我促膝谈心,对武术工作问长问短,极为关心。那天,我们边谈边练近二个小时,贺龙始终认真听,仔细看,临走时,他还十分关心我下次来的交通,吃饭问题,提出要用车子接。第二天上午,我在做太极拳动作,因结合气腹式呼吸运动,腹中咕咕作响,待我作完动作,贺龙风趣地说:“练太极拳时腹中能讲话,”“练气功拳不仅腹中讲话,还要吐气发声。”我说:“陈式太极拳是吐气发声和有发劲动作的。”说着,我当场练半套陈式太极拳。贺龙看后很内行地说:“这是能够打架的拳,是属于气功拳一类。我家祖上几代人都会武术,练的是武当派拳术,武当派是张三丰创造的,一个人对付八,九个人不成问题,连老太婆都欺负不得,可有真本事。”我根据自己的证据,说:“张三丰是道教领袖,《明史》上没有说他会拳术,到清初才有这说法”贺龙听了,朝我一望,换了话题说:“武术是宝贵的文化遗产,要认真的批判继承下来,要批判江湖上的一套,那是武术的糟粕,技术上的好东西一定要继承,不要降低技术水平,要有搏斗的本领。”我钦佩贺龙的真知灼见,懂得武术运用在战场上是拼性命的,不是给人看看玩玩的,来不得半点虚假,要讲真功夫。
有一次,我们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,兴致勃勃的交谈着,贺龙说:“我年轻时练拳很猛,后来搞军队工作,受了伤,现在膝关节有病,转动时不稳,腰转不过来,要转身就得蹦起来大翻身。”说着,他就从沙发上站起来,摆成高架子骑马势,双足一蹦,做了个原地纵跳的转身动作,又面南变成面北的姿势。贺龙体格魁梧健壮,这一蹦起势猛快,落地沉着有劲,显示武术老功夫的底子,当他坐下,有说道:“我现在打网球,乒乓球,腰腿有病,不能练拳,只练太极拳的出手一个式子。”
我曾经向贺龙提到病人练习技击性强,动作和呼吸能集合的杨式太极拳,在上海三十年来的成就,已为群众公认,现在许多医生对患慢性病者劝来年太极拳,中国武术技击性强的拳种太多,国家体委武术科要提倡这类武术也伤脑筋。贺龙听了就说:“疗病的一套能不能和技击性强的一套统一起来,可以研究。”他又接着说:“过去老师傅们教病号仍然强调武术规格,身体练好了,技术也会了,古为今用,推陈出新,都要经过群众实践的经验。新的套路,要不断修订,使之完美,体育上要发掘民族的东西,体委不是在搞中国体育史参政资料么?你不是也在帮助唐豪一起搞么?中国体育史如果没有民族武术贯串起来,一部体育史就干巴巴了,武术上提倡什么,反对什么,旗帜要鲜明。武术要注意武术化,不要化武术,可以参考舞蹈,体操,技巧。使动作优美,但如果把武术化成舞蹈,体操,技巧,就不是武术了,褂羊头卖狗肉是不行的。”
这样一次有一次的轻切谈话,都是对我的深刻的教导。战场撒谎能够出生入死的将军对武术的肉搏技术是有清醒认识的。
护士陈菊陪着薛明一起练习简化太极拳,她们常常参照简化太极拳的褂图来研究我所教的动作,所以学得很快,练了八次就完毕了,看来陈菊是学国体操或舞蹈的,她的动作协调优美,掌握要领也快。
国庆过后,10月7日下午,我最后一次来到贺龙家作客,贺龙和以往一样,聚精会神地观看我们练习,练习完毕,稍事休息,我起身向贺龙夫妇辞行,贺龙夫妇热情地握手言别,虽然我再三要他俩留步,但他俩还是笑容满面地一直送我到我门口,还几次三番地说:“辛苦了,再见;辛苦了,再见!”
我万万没想到,这是我最后见到他慈祥的面容和聆听他亲切的教导,第一次见面是在1956年全国武术大会上,贺龙接见老一辈武术家和优秀运动员,对我们作了亲切的勉励,时光过年近30年,每当我回忆贺龙对武术工作独到的见解,积极主张推广实用性武术,为国防服务的观点,我就格外缅怀这位“两把菜刀闹革命”的老英雄。我热切地期望中国武术向医疗保健,艺术性表现发展的过程,早日也能提倡实用性武术,中国武术才能在国际上别树一帜。